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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年的Nomad遇见了1934年的Bucky。
——可以听我说个故事吗?
——好啊。
Bucky快活地答道。他的眼神无忧无虑,就像任何一个十七岁的布鲁克林少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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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先生,你还好吗?”
Bucky从兜里摸出一个苹果。这原本是为他那位瘦弱的哥儿们准备的,能长个儿、增强抵抗力、揍人的时候更带劲,反正他总有大把的理由哄Steve多吃点。
但此刻,他觉得眼前的人更需要它。
他刚上完最后一层台阶,嘴里哼着快活的小曲,就看到这样一个脏兮兮的大个子坐在Steve家门口。
上帝保佑,可别是那小子惹来的麻烦。他心里嘀咕着,瞄了瞄对方的块头,这家伙可真结实,瞧那惊人的肌肉,就是开一架坦克上去也没问题。
“你好,需要吃点东西吗?” 他捧着苹果又问了一遍,友好而警觉,像一只遇到大型犬时抱住尾巴的猫咪,“你在等Steve Rogers吗?”
“不,” 男人谢绝了苹果,“我不是为他而来。”
他的声音低沉、沙哑,却没有流浪汉特有的颓唐。Bucky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,对方胡子很久很久没刮过,几乎覆盖了面容的一半(Bucky不由得摸摸自己如婴儿般光滑的下巴),这个男人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,胡子却让他比实际年龄要沧桑得多,他靠着墙,席地而坐,浑身脏得要命,衣服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。
男人身上的制服也很奇特,很难分辨是蓝还是黑的胸口部分,有一大块微凹的规则花纹。Bucky努力分辨,他觉得那是一颗残破的星星。
“你在等什么人吗,先生?”
一阵风吹过楼道,门廊前叮铃作响,引得男人抬头去看,Bucky也看过去。那是一串小小的简易的手工风铃,Steve母亲在世的时候亲手把它挂上的。
“只要有风,有铃芯,它就会唱歌。” 记忆中那位娇小的女士认真打好绳结,温柔地看着他们,“就像人,只要有信念,就有战胜一切的力量。现在生活有些不如意,对吗?但风总会来,你该做的就是确保自己的心还是好的,还充满信念。好了,让我们一起把它挂起来,Bucky也来帮忙吧。”
再多的穷困与病痛,也没有让Sarah Rogers放弃对生活的热爱。她的遗产只有这一间小屋子,而Steve和Bucky知道,这位母亲究竟给予了他们多少弥足珍贵的东西。
“我喜欢这个风铃,” 男人轻声说着,Bucky注意到他的眼睛是漂亮的湛蓝色,“介意告诉我在哪里可以买到它吗?”
或许是男人没有任何危险的举动,或许是他赞美了来自一位母亲的礼物,Bucky不由得放柔了声音。
“抱歉,这是我朋友母亲的遗物,是独一无二的,先生。”
“我也很抱歉。你可以叫我Nomad。”
这个名字太刻意了,Bucky看了对方一眼——确实没有比Nomad更适合这个脏兮兮大胡子的名字。愈加膨胀的好奇张牙舞爪地挠着他的心,也许还有胃。他咽了咽口水,摸摸兜里的苹果,忍着没吃。
“Nomad先生,” 他礼貌地点头,没意识到自己又把苹果摸了出来,翻来覆去地摩挲,指尖甚至能尝到那清甜的诱惑。“你也住在这层楼吗?我不记得有见过你。”
“我的家就在布鲁克林,离这很近。” Nomad说。他有点奇怪,他总是盯着Bucky看,然后迅速移开,Bucky几乎要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。
“准确一点说,我来自2018年的未来。”
啪。
那颗被主人爱不释手珍而又重的苹果,无辜地滚落在地上,跌得灰头土脸。
***
十七岁的Bucky Barnes,在好哥儿们的家门口,遇到了一个时空旅行者。
为了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,Bucky咬了一大口苹果,清甜令他发出满足的叹息,脸颊圆圆地鼓起来。
好吧,他就是饿了,留给Steve的苹果被他吃了,他遇到了一个自称来自未来的男人,他需要吃点什么,他一紧张就容易饿。
“抱歉我这么突然,可我的时间有限,希望这能够说服你。” Nomad边说边捋起衣袖,露出手腕上一个奇形怪状的小盒子,像个没有表盘的手表。Bucky好奇地看着。
“在未来,我们用这种工具来通讯。” Nomad按了小盒子一下,它就徐徐冒出光,光线灵动着组成三维的投影。Bucky张大了嘴巴,也许那模样有点蠢,Nomad甚至都微微笑了一下。
“没准这是某种障眼法。” Bucky一边闭上嘴,一边警惕地嘟囔。男人似乎是笑了笑(那醒目的胡子让Bucky难以分辨),他又按了一下盒子,一首旋律缓缓流淌出来。
Kiss me once, and kiss me twice
Then kiss me once again
It's been a long, long time
天哪,他喜欢这首歌。Bucky知道自己又傻乎乎地张大了嘴巴,可他没法控制,这个年代可没有这么小的唱片机。他忍不住凑到Nomad身边看,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。
“无论距离多远,只要按下按钮,就能用它来播放对方的声音、影像和具体位置,” 男人不紧不慢地解释着,那三维的光影随着他手指变幻。
“可以说,它具备了电话、广播、录像机和指南针等等的功能,很方便,我也是近几年才学会的。”
Nomad说这个年代还没有适配信号,没办法联系未来的朋友来给他看。不过可以调出以前保存的影像。
“好吧,我觉得我有一点被说服了,未来先生。” Bucky咬了一口苹果,感叹地说,“有了这么伟大的发明,那些分隔两地的家人、朋友和恋人,都能够用这个来找到彼此了。”
“嗯,” Nomad说,“不过有时候,靠它也找不到。”
“因为你说的那个信号覆盖问题吗?”
Nomad没有回答。
他又按了一下小盒子,几层光圈投射出来,拉展成一个巴掌大小的立体影像。
那是一个热闹的草地聚会。 一群欢乐的孩子,还有两个成年人,他们都穿着异国情调的服装,随着奇妙的鼓点音乐跳舞。成年人里的一个戴着狮子面具,另一个戴着白狼面具,一舞结束后,狮子抱着白狼说了什么,Bucky能看见白狼脑后梳着一个圆润的小揪揪。
“真是不可思议的技术,” Bucky目不转睛,“他们在庆祝什么节日吗?”
“是生日,” Nomad看着影像里那个小小的、被狮子拉入一个漫长拥抱的白狼,“错过了很多次,这是补办的第一个生日。
影像结束了,Bucky眼巴巴地看着暗下去的神奇手表,悄悄地往Nomad的方向挪了挪——这见鬼的好奇心和亲切感从何而来,他根本没法解释。
“真想去未来看看,” 他叹息着,“可惜你来自2018年,那太遥远了,我得努力活到一百多岁才行。”
Nomad没说话,只是看着他,他友好地与男人对视,眼神干干净净,像任何一个十七岁的无忧无虑的少年。
“那么,” 时空旅行者问他,“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?”
***
天渐渐下起了小雨,淅淅沥沥的,怎么也不见停,就像Bucky Barnes的好奇心——他已经问到第五个问题了。
Nomad耐心地一一作答。
——布鲁克林当然很出名,一直如此。有很多英雄都来自这里。
——会飞的汽车?当然有,世界博览会上你看到的,大半都会在未来成为现实。
——是的,感谢社会进步,姑娘们得到了更多的尊重与机会。
——史塔克?嗯,很出色的商人和武器专家,如果你遇到他,最好离他远一点,他喜欢很疯狂的消遣。我……我想你的朋友也会给你相同的建议。
——是的,未来的人们发明了时间机器,时空旅行不再是纸上谈兵了。事实上,我很惊讶你现在才问到这个,看起来你对姑娘们的打扮更感兴趣(Nomad说着,被Bucky吃瘪的表情逗乐了)。
“……目前机器还处于研究阶段,缺乏充分可靠的实验数据,风险性很高,一旦出了差错造成时空断裂,旅行者会被困在时间裂缝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“既然有这么多变数,” Bucky对时空旅行一知半解,但利弊还是懂的,“你为什么一定要冒险回来?“
“因为……我们已经到了最后关头。”
Nomad低头看着自己双手,那里空空的,Bucky不知道他在看什么,“我必须尝试一次,只要能回到这里,只要能回来。”
Bucky心跳加速了,他开始无法克制地想像2018年可能发生的危机。
有什么比世界大战更可怕吗?眼前的这一位时空旅行者,是不是为了拯救地球才回到这里?这个时代的布鲁克林是不是有什么可以扭转乾坤的契机?
“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?我能够帮忙吗?” 他心潮澎湃地问道,好像自己也成为了拯救世界的关键一环,只要眼前的男人开口,他就能为他冲锋陷阵。
可Nomad摇了摇头,打破了他浪漫的英雄梦。
“我回来这里,只是想见一见故人。”
***
“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人,” Bucky由衷地感叹,伸了一个柔软的懒腰,“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风险。”
“区区代价,不足挂齿。” Nomad轻声说。
他深深看着Bucky,又是那种复杂的眼神。Bucky觉得对方在看他,又好像不在看他。他坦率地看回去,想探究藏在那双蓝眼睛之后的秘密,可Nomad移开了目光。
“我大概还有三十分钟,” Nomad看着逐渐阴沉下来的天色,说道,“还有什么想问的吗?”
Bucky不由得坐直身子,就连最苦恼的美术考试都没让他这么紧张——绝对不是因为Steve·优等生·Rogers在考前逼着他画了整整三天的水果篮,绝对不是。
“我们能治愈肺结核了吗?” 第一个问题刚出口,他就懊恼地吐吐舌头。
“不仅仅是肺结核,还有猩红热、风湿热、慢性和急性伤寒、高血压、心悸、心脏病,这些病都能得到根治吗?” 他心虚地看了男人一眼,觉得自己问得太多了。
那全是Steve得过的病,感谢上帝,Steve都挺了过来,Bucky有多喜欢他的哥儿们,就有多讨厌那些疾病。如果未来医学有这方面的突破,如果Steve能够赶上那时候,就太好了。
“可以,” Nomad回答得很干脆,可能是看出了Bucky的窘迫,他温和地补充,“还有许多比它们更严重的病,我们都找到了治疗方法。”
Bucky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也许是他笑得太傻了,Nomad看着他的眼神都带了点笑意。
瞧,他真该多笑一笑(还应该把胡子剃干净),Bucky这么想,是什么让他变得这么憔悴呢?这显然是个过界的话题,他努力让自己不要多想。
“我们打赢了战争吗?”
“赢了。”
“酷!” Bucky忍不住发出一声小小的欢呼。
“嗯,” Nomad语气淡淡的,“确实很酷。”
“……对不起,我想那一定很艰辛,” Bucky意识到了什么,小心翼翼地看着Nomad,“自由的代价向来昂贵,希望你没有失去什么。”
“我失去了一切。”
Nomad表情很平静,很正常。这就是最大的不正常。
Bucky对这种语气并不陌生。在Sarah下葬的那一天,Steve也很平静,平静地回到家,平静地和他说话,平静地拒绝他搬来住的请求。
Steve那么平静,Bucky却知道这倔小子的脾气,嘴上说没事,心里肯定难受极了(说真的,他没法想象也不愿去想Steve泪流满面的样子,那得是多大的痛苦呢)。Bucky只能搂着他的好哥儿们,说会陪他到最后。除了自己的陪伴,他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给Steve的。
“我很抱歉。” Bucky诚恳地说,他早该想到,Nomad的眼神跟当时Steve的那么相似,他一定也失去了非常重要的人。
“那不是你的错,永远别为你无法控制的事情道歉。” Nomad摇摇头,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。“还有什么问题吗?”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 Bucky迟疑着。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的念头,疯狂地想要问一些事情。
——你知道Steve Rogers的事吗?未来的人知道他这个人吗?我最好的哥儿们一定会有所成就,那是七十年以后的人都会知道的成就吗?
这实在是个很幼稚的问题,他这么告诉自己,终究咽下了这些蠢蠢欲动的话。对方只是来自未来的一个人,又不是捧着魔法水晶球的预言家,怎么可能对每一个人的一生了如指掌呢。
“你认识Steve吗?” 他折中了一下。
Nomad笑了笑,指指那个奇特的手表。这让Bucky知道,他的问题时间已经用完了。
***
雨声越来越大,Nomad必须稍微提高声音说话。
“大概还有五分钟,能听我说一个故事吗?” Nomad诚恳地看着他,“我和我正在找的那个人的故事。”
“当然。” Bucky笑了,他早就坐到Nomad的身边,无忧无虑地晃着脚,“听起来是个爱情故事。”
“也许是,也许不止是。” Nomad说, “对于我和他来说,友情、亲情和爱情,也许从来都是一体的,他对我的意义,也早就不是爱情这个词能概括的。”
Bucky听到“他”的时候愣住了。
“你在走神,是我这个故事太啰嗦了吗?” Nomad温和地提醒他,宝石般的蓝眼睛闪着光,像在看着一个孩子,莫名的宠溺感让Bucky的脸颊开始发烫。
“抱歉,我从来没有跟第一次见面的人这么聊过天,何况是来自未来的人。” 他害羞地挠挠鼻子,“而且,你总让我想起我的朋友。”
“也许来自布鲁克林的孩子,都很相似吧。“Nomad看着他,眼神十分温和,“我找的是‘他’,这让你感到困扰了吗?”
“不,” Bucky摇摇头,“我觉得你们很勇敢,很幸运。就算未来的世界再怎么开明,也一定挺不容易的。”
Nomad笑了笑,继续说起他的故事。
“还是孩童的时候,我和他就认识了,之后我们一直在一起,无论在校园还是战场都形影不离。对于我们说,友情、亲情和爱情,也许从来都是一体的。”
“我和他的第一个吻,” Nomad若有所思地说,“我们的初吻,发生在十六岁,就在布鲁克林。”
说到初吻,Nomad的表情变得很温柔,仿佛乌沉沉的天空漏下一道光,照亮了他饱经风霜的面容。
他一定非常爱那个人,Bucky想。
“确切来说,是我的十六岁,他的十七岁。你能相信吗?我们的初吻,其实一点都不浪漫,来自于一次糟糕透顶的争吵。那一天,我看到有个混蛋在骚扰他,我非常愤怒,可他却矢口否认,说我看错了。”
“他被别人欺负,还对我撒谎,这两件事是我最没法忍受的,于是我也冲他发了火。”
“他就像只傻乎乎的小鹿一样站在那儿,瞪大眼睛看我,可爱极了。那一瞬间,我的脑子里突然就只剩下'吻他'这一件事。”
Bucky忍不住嘴角上扬,甚至不想去管自己发烫的耳朵。这样的吻真是很幼稚,充满了少年人的爱意和心气。
“那个吻,突破了世俗和友情的底线,之后我们别扭了很久,我无所畏惧,他却总顾忌着别人对我的看法,当时的我不懂,只觉得是他不敢爱我。直到战争爆发,我们之间也只有那一个吻。”
Nomad停下来,似乎在努力吞咽着某种情绪。
“战争开始后,你们才确定关系的吗?” Bucky脱口而出,他完全沉浸在故事里,话也越来越多了,“你们参加了什么战争?未来的世界还是不太平吗?”
“战争永无止境,我们赢了一场,总有下一场在等着,” Nomad点点头,又摇摇头,眉间像有一个解不开的结。
“我们在某一场战争里确定了关系,但早在那之前我们就相爱了。之后我们有过无数次的吻,更经历了无数次战争。但毕竟,我们的初吻,唯一的初吻,是发生在布鲁克林,这一点很关键。”
“后来呢?” Bucky隐约感受到了不对劲,什么关键?为什么在布鲁克林很关键?但好奇还是压过了疑惑,“你的爱人,也是布鲁克林的吧,你没有带他一起回来看看吗?”
男人没有说话,Bucky的心揪紧了。
“抱歉,” 他有点不安地看了一眼Nomad,“你们现在还在一起,对吧?”
“嗯,” Nomad看着他,蓝眼睛里映出Bucky充满希冀的脸,“哪怕是我一无所有的时候,他都在我身边。”
***
Bucky松了口气,他毕竟才十七岁,他更偏爱一个圆满的故事。雨声越来越大,他不好意思地揉揉发烫的耳朵(看吧,听别人恋爱私事的后果),决定跟这个时空旅行者道别。Steve十有八九忘了带伞,他得出去看看。
远处传来阵阵雷鸣,雨点却似乎变小了。Nomad看了一眼天空,那是他的信号。
“我该走了,在离开之前我有个请求,” Nomad站起身,温和地看着Bucky,“我能跟你握个手吗?”
Bucky笑了,说真的,他以为对方会要他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(他会一口答应下来的,别告诉Steve)。他向男人伸出手,对方却没有动。
Bucky眨眨眼,哦,Nomad伸出来的是左手。
他大大方方换成左手,顺便对着男人敬了一个俏皮的军礼:“祝你好运,未来先生。”
Nomad没说话,只是牢牢地握住他。男人的手掌比他的大了一号,干燥温暖,充满了力量,他握着Bucky的左手,就像握着一只洁白的幼鸽。
好像哪里不太对劲。
Bucky对人的情绪总是很敏感,从Nomad的手上,源源不断地传来一种混杂着怜爱和悲伤的情绪。为什么这个来自未来的男人,要执意握着他的左手,露出这样的悲喜交加的表情?
他看了看自己的左手,是那么的平淡无奇,只是普通的人类手掌罢了,每个人都有这么一只,为什么这个时空旅行者偏要握着他呢?
也许,这跟Nomad在找的那个“他” 有关。
Bucky心里升起一种朦胧的酸楚。
“没事的,” 他轻轻反握住Nomad的手,“你会找到他的,祝你好运。”
Nomad说了什么,Bucky没听清。
“我终于知道,当年是怎么发生的了。” Nomad喃喃地又说了一遍,“确实……很混蛋。”
“嗯?” Bucky这次听清了,下意识地抬头看对方。
然后他就猝不及防地被拉入一个结实的怀抱。Nomad高大的身影迅速覆盖了他,同时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搂住他的腰,他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,就被吻了。
那是个很轻很轻的,却叫人挣脱不开的吻。如果Bucky能够思考,他就会发现,Nomad那么强壮,却能把他精准地禁锢在怀里却又不弄疼他,这种力度需要无数次的吻才能练出来的。但事实上,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,太超出想象,他根本没法思考。
Bucky脑子变成了一汪黏稠的浆糊,他看着Nomad近在咫尺的脸,感受着唇上的温度,彻彻底底地懵了,就像一只落入狮吻的小鹿。
Nomad的眉毛紧紧皱着,仿佛有什么巨大情绪即将破壳而出。他的嘴唇紧紧贴住Bucky的,却不是一个深入的吻,仿佛他吻的不是Bucky,而是一个脆弱的肥皂泡,轻轻一触就会破掉。
噔噔噔,楼梯下面传来了脚步声,越来越近。
Bucky的下巴被胡子扎得生疼,他终于反应过来,奋力挣扎,却只能发出细弱的像某种小动物的声音。男人的非礼,自己的无助,纷纷化作羞耻感向他袭来,他几乎快哭出来。
一分钟,或者一个世纪后,Nomad放开了他,男人的表情太坦荡了,竟然还带着一丝笑意,既不是欲望也不是愧疚,Bucky一时竟说不出任何话。
Nomad身后的墙面泛起蓝莹莹的光,砖墙似乎有了生命一样泛起涟漪,男人径直走过去。
“嘿!等等!你、你、你……” Bucky涨红了脸,气急败坏地抹着嘴唇,“你到底是谁?”
“一个幸运的混蛋。” Nomad走进那面发光的墙,淡淡地回答。
“我一直都很幸运,Buck.” 时空旅行者回头看着他,眼睛里有什么湿润的东西,“希望未来也是。”
楼梯的脚步声戛然而止的时候,Nomad恰好完全消失在那片蓝色光芒里。
Bucky又惊又怒地捂着嘴,满脑子都是那个唐突的吻,甚至忘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向对方说过自己的名字。
“Bucky?”
哦。哦。
他懵懵地回过头。
***
Steve Rogers站在楼梯口,手里还抱着杂货店的纸袋。瘦骨嶙峋的男孩因为爬楼而喘着气,被雨水打湿的金发贴在脸上,他看起来愤怒极了。
“那个男人是谁?”
一颗圆圆的李子滚到Bucky的脚边。Steve把纸袋捏破了吗?Bucky一边想,一边低头盯着那颗李子看,恨不得看出个洞来,就是不肯看Steve。
“我在二楼听到声音,抬头看见有个男人……等我跑上来的时候,他就不见了,” Steve紧紧盯着他,“那个人是谁?他对你做了什么?”
Bucky张开嘴,却说不出任何话。被一个男人强吻,和被一个时空旅行者强吻,好像哪个都没法轻易承认,都没有说服力。
何况他认认真真答应过那个大混球,要保守关于时空旅行的秘密。
“没、没有什么人,我没看见,你一定是看错了。”
Bucky故作镇定地冲他的好哥儿们笑,心里把那个胡子混蛋骂了几百遍(上帝啊他那个爱人的故事肯定是编的,谁会这么三心二意?)。他不知道自己的脸上还带着红晕,头毛乱乱的,最要命的是,他一直在不自觉地舔着嘴唇。
“Buck,我都看到了,他抓着你,然后他……” Steve咬牙切齿地说着,像一只暴躁的幼狮,释放着与个头不符的怒气,“这混蛋去哪了,翻墙逃走了吗?”
“真的没什么,没有什么男人,” Bucky紧张地舔着唇,该死他又饿了,都怪那个脏兮兮的大傻个。“放轻松点,Steve.”
“你在说谎,Buck.” Steve沉沉地说着,向他走过来,眼里燃着他从未见过的东西,“你知道我最不能忍受这个。”
他像一只傻乎乎的小鹿,站在那里,瞪大了眼睛。
“S、Steve?”
……
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,湿润的风穿过布鲁克林的大街小巷,穿过楼道里胶着的两个身影,到了街角才悠悠地打了个弯。某户人家的唱片机还在不知疲倦地转动,唱着一个周而复始的爱情。
Kiss me once, and kiss me twice
Then kiss me once again
It's been a long, long time
***
“谢天谢地,Cap,你终于回来了,” Bruce摘掉眼镜,抱着一大包蓝莓干跌回椅子,“你再不出现,我真的要吓得变绿了,各种意义上都是。”
“怎么样?” Natasha关心地看着他,Steve点点头,她就懂了,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。
“我以为……呃……如果你……我们也能理解……” Tony从一大堆机械后面探出头,欲言又止。
“哦?” 他露出疲惫的笑,“原来你们以为我不会回来了吗?”
“如果是我的话,” Clint擦拭着弓,“如果我经历过队长这样的……失去,我大概会自私一回。”
他刚说完就被Natasha瞪了,委屈地抱着小饼干躲进沙发。Steve不置可否。
“谢谢你的那场雨,” 他看着Thor,“暂时拖住了‘我’的脚步,能让我避开时空混乱的危险,去见他一面。”
“乐意至极,吾友。” 雷霆之神宽厚地笑笑,“能够见到当年的吾友和吾友之Bucky,深感荣幸。”
这是Steve Rogers失去Bucky Barnes的第六个月。也是Stark和Banner着手研制时间机器的第六个月。
在一次失败的试验后,时间机器(实验品23号)几乎报废了。Tony不甘心,拉着Bruce泡在实验室三天三夜,指针才又动了起来,颤巍巍地指向1934这个年代。
Tony说,别哭丧着脸,实验品出问题太常见了,造出23台样机这种壮举,也就我这种为知识所累的天才能办到。24号已经开始造了,旧的这个可以给笨笨当玩具。
Bruce说,23号已经相当完善,只是电压调试问题。也许它还能用一次,唯一一次,而且只能回到它随机选中的1934年。可是这个时代,我们都没出生,连Cap都只有十六岁,去了能做什么呢?
Steve看着1934出了好一会的神,说他去。并向Thor发出了邀请。没人能拦得住他。
作为唯二亲眼见到Bucky消失的人,Thor也一直想为他们做点什么。没人比他更能理解眼睁睁看着挚爱逝去的切肤之痛。
于是Steve义无反顾地踏上机器,回到了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故乡,他在布鲁克林兜兜转转,最后停在自己的家门口。他在门前坐下,听着十七岁的Bucky快活的脚步声,离他越来越近。
那并不是为了沉溺于过去——虽然十七岁的无忧无虑的Bucky确实令他心痛万分,亲吻懵懂的爱人这件事更能要了他的命。但最重要的,是利用这个机会,再看一眼回忆里的人,看一看自己的信念。用现在年轻人的话说,去充充电。
——有信念,才能有力量。
母亲抚摸着他的发,这样告诉他的时候,他看着身边埋头串风铃的Bucky,就下定了决心。
在Bucky第一次笑着向他走来的时候,在Bucky赶走那些粗鲁孩子的时候,他就知道,信念和Bucky,在他的心里从此密不可分了。
机器23号完成了唯一一次的时空旅行,彻底报废了。笨笨很喜欢这个奇形怪状的大玩具,整天围着它转,还试图给它上油。
时间又过去了六个月,那次短暂的计划外任务,没有几个人知道,也不再有人提起。只有Steve明白它的重要,那几乎成了他这段时间的精神支柱。
“你在找什么人吗?”
“你和他还在一起吗?”
“祝你好运,未来先生。”
十七岁的Bucky隔着时空这么对他说,少年眼里的笑意,掌心的温度,他都记得很清楚。
“Cap, 是时候了。”
机器24号确实更加完善,他们可以随时行动,(再一次地)拯救世界。复仇者们整装待发,就等着他们的队长。
“了解,按照计划进行。”
Steve说完,关闭了通讯器。
“Buck.” 他喃喃说着,轻轻吻了一下自己的左手,那里曾几何时握着他年轻的爱人毫无防备伸来的手(他总是没能握住的那只手)。“我说过,我会陪你走到最后。等着我。”
他走向战场,走向一个也许变得更好或者更糟的未来。
他只希望,像Bucky说得那样,他能够多一点幸运,再多一点,就好了。
……
“你在找什么人吗?”
“找到你了。”
……
2019年,愿有情人再无阔别之时。
-fin-